谈话 - 玄牝之门

问：对于玄牝之门您是如何理解的呢？

答：我很喜欢《道德经》里这句话“谷神不死，是谓玄牝。玄牝之门，是谓天地根。绵绵若存，用之不勤。”当初看到展览的这个主题，想到的即是道家哲学乃至整个中国古典哲学的性格。玄牝之门，这四个字的意象就很有趣。我觉得整部《道德经》都可以视为诗歌。当然里面也有极艰深的义理。玄牝之门像是一种隐秘力量的源泉，“门”是沟通两个世界的通道。“谷神不死，是谓玄牝”。玄牝是虚空，是无，是静默的渊泉，是山谷中暗暗涌流的不死的活水。它并未显现出来，但在其中却涵藏了一切的可能性。


问：作品中可否有中国传统文化中五行或不同元素之间的相互转化呢？

答：是的，不过更准确来说是来自《易经》八个卦象中的坤卦。《尚书》中载箕子为武王述“洪范九畴”之第一畴即是五行。它们都是通过自然界的几种元素来展开叙事。这种思想其实不仅仅存在于中国文明，如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（Empedocles）曾提出土水气火为世界的本原。又如佛家有说地水火风为“四大”。这些意象都十分古老，人们对这些元素的感受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。然而在当下的生活中语境中，这些元素几乎都脱离了它们的自然背景，并且失去了相互之间的关联。仅仅成为了一些所谓的自然资源。


问：作品中感受到了想要返回曾经的土壤的愿望，那么我们还能回去吗？如果可以的话要如何返回过去的大地呢？

答：返回大地本身是一种隐喻。我们当然不可能返回到古代的生活，也不必刻意去亲近大地。事实上我对未来的技术生活抱持积极的态度。只是我们如何在技术时代中唤醒那些在技术中遗落的事物，如何重新获得人们所隐秘渴望的幸福生活。《易传·系辞传》：“安土敦乎仁，故能爱。”“安土”并非字面意义的安土重迁，或是亲近大地，而是去领会大地的内在性格。


问：你认为大地的性格是什么？

答：大地的性格最终还是指向人心。《易经》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是以自然意象说起，而以人间事务为终。如《大象传·坤卦》：“地势坤，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又如刚刚提到《系辞传》中“安土敦乎仁，故能爱。”在这里“安土”与“仁”和“爱”之间获得了一种关联。这句话很能体现大地的性格，它其实是一种针对心灵的叙述。这里的土壤并不仅仅滋养森林与川流，并且让那些枯槁的心生长出健硕的根基。大地的意象在当今时代仿佛已经变得十分模糊，因为在都市化的生活中人们其实已经脱离了大地。人们的双脚从来不触碰大地，取而代之的是水泥以及钢筋混凝土。当代建筑先驱柯布西耶曾设想过这样一群巨型建筑群落：集各种功能为一体，居住于其中的居民根本不必离开建筑便能够满足购物、工作、居住等等需求。也许终有一天，人们会完全生活于“无地”。但又有何不可呢？大地的意义会在新的生活语境中现身为新的物质形态。只要这种意义能在人心中获得印证。


问：如何看待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和它的主题“梦想之乳”？

答：可惜目前为止还没有亲自去看展，只是听闻过一些相关信息。或许在十一月我会前往威尼斯。我很喜欢这个主题的名字，它让我想起一个关于创世的神话。乳与梦仿佛是生命起初的光景。

2022年于剑桥